作者:马驽
国民党军队起义、投降的事例很多,不胜枚举;相反,策反共产党成功的,少之又少,很不容易。究其原因,是因为共产党是由崇高理想集合而成的精英分子,组织严密,纪律严明。
但“策反”的念头总是要有的,万一实现了呢?这不奇怪。奇怪的是,这一事件发生在1947年末到1948年秋,策反的对象,居然是东北解放军的“101首长”林彪,和政治部副主任陶铸!
我们就来看看这桩奇事的经过和它的落幕。
(林帅风采)
一、主角
策划、参与这件奇事的,主要有4个人。
一号主角,大家不陌生,他就是以前故事中屡次出现的戴笠手下“四大金刚”之一:陈恭澍。
看过我写的故事的读友应该记得,陈恭澍曾在北平组织刺杀汉奸张敬尧,成功;曾在河内组织刺杀叛逃的汪精卫,失败;曾在上海担任军统上海区区长,被捕;曾投靠李士群又与戴笠重建联系,直到抗战胜利。
陈恭澍以为自己委曲求全,暗中为军统做事,算是戴罪立功,抗战结束会迎来好日子。万万没想到,1946年除夕,突然传来戴笠密令:将陈恭澍判刑收监!
陈恭澍以“通谋敌国”罪被判刑12年,关进提篮桥监狱。就在他苦苦煎熬,万念俱灰之际,又出现一个“万万没想到”:1946年3月,戴笠飞机失事身亡;接替戴笠的是郑介民。郑介民一纸调令,将陈恭澍从监牢里提出来,直接到“励志班”任第一大队长,军衔陆军上校。
一个犯人,平步青云,连陈恭澍自己都连连称奇,大呼幸运。
(军统头子戴笠)
二、转运
1947年初,蒋介石感到对付共产党心余力绌,突然想起当初江西围剿红军的一个得力组织——别动队。于是下令:组建“励志班”,训练青年军人,作为反共先锋。“励志班”在南京孝陵卫开学,仅仅一个月时间内,蒋介石亲自前往训话达4次。
“励志班”班主任是郑介民;下辖学生总队,总队长刘培初。经过一个月“速成”后,总队直接编为“绥靖总队”,按地域划分,奔赴各省。其中第一大队驻北平,管辖华北一大片地区。大队长,就是本故事的男主角——陈恭澍。
第二个角色,是张作兴。张作兴曾是“华北忠义救国军”政治部主任,在华北站不住脚,准备经上海回重庆分配工作,在上海被他的老上司陈恭澍留了下来,担任军统上海区电台督察长。
之所以安排张作兴任这个职务,是考虑他患过天花,脸上留下很明显的麻子,不宜抛头露面做外勤。
现在的人可能不大了解天花。天花病毒曾在全球肆虐上千年,数亿人感染过,死亡率极高;可恨的是,即使活下来,大多数脸上会留下一个个小坑。
那个时代,“麻子”很多。严重的,整个脸全是坑,麻完了;如张作兴。一般的,星星点点;如高岗、洪学智、潘汉年。也有稍有几颗不细看看不出来的;如女明星阮玲玉。
可惜,千算万算,仍有漏算。正是张作兴张麻子这里出了纰漏。汪伪76号的特务,认准了张作兴的面部特征,跟踪他,抓住了军统上海区书记(相当于内务总管)齐庆斌;然后守株待兔,抓住了找上门去的军统上海区区长陈恭澍。
张作兴跟着陈恭澍假投降,抗战胜利后,听说陈恭澍当了大队长,也跟着来到北平,任第一大队政治部主任。
(英国医生琴纳用牛痘攻克了天花难题)
三、同学
还有一个参与其事的人,叫江田。
江田加入“绥靖总队”第一大队,是因为他与陈恭澍是黄埔同学。他们同去广州考黄埔,江田考入第四期,陈恭澍落榜延后入学为第五期——注意,这个背景很重要!
“策反”阴谋的参与者中,有一个人身份很特殊,唯有他不是国民党军官。他叫李鸣秋。
李鸣秋也是黄埔四期生。军校入伍生第一团共三个营、12个连。李鸣秋在第三营第九连,与江田同连;陈恭澍在第十连;林彪,在第二营第五连。
这时李鸣秋和林彪都是共产党员,他们经常一起参加党组织活动,不是去瘦狗岭山坳里,就是钻入竹林中,或者去东山听报告。
李鸣秋是河北遵化人。黄埔毕业后,党组织派李鸣秋前往天津从事地下工作。不幸的是,李鸣秋在天津被捕,一关就是9年!
直到1936年,李鸣秋才获释出狱。一次偶然,陈恭澍在天津劝业场遇见李鸣秋。出于老同学情谊,陈请李吃了一顿大餐。吃着吃着,李鸣秋哭了起来,说:“我坐牢9年,尝尽苦头。你看看这宴席,如此奢华,你们真是腐化堕落!”
陈恭澍红了脸。本想争取李鸣秋加入军统,李鸣秋拒绝了,说:“9年牢狱,身体完全垮了,什么也干不了,先回老家养好身体再说吧。”
当陈恭澍他们想起运用李鸣秋关系,去“策反”林彪时,转眼已是十年之后的1947年了。
(意气风发的黄埔学生)
四、与陶铸的关系
陈恭澍又是怎么想起“策反”陶铸呢?
话说陈恭澍在入伍生连队时,全连约120人,其中就有陶铸。进入黄埔五期后,他们都编入第一大队第二中队。
“四一二政变”发生,波及黄埔。这一天清晨,突然吹响了紧急集合号,命令“不准带枪,原地集合!”然后走向军校大礼堂。
主持当天大会的是训练部长吴思豫。他高喊了“立正”、“稍息”后,命令:“参加过共产党的,出列!”
只见一百多人站了出来,其中包括陶铸。
后来这一百余人,被关押到了虎门要塞,一关就是三四个月。到年底,把他们解送到广州,准备审判。正巧,12月11日,爆发了“广州起义”,被关押的学生全数冲了出来,参加了起义。
三年之后,1930年夏天,陈恭澍在郑州火车站无意间与陶铸相遇。陶铸看见陈恭澍,并不回避,主动走上前来,拉着陈的手,拍着陈的肩,态度仍是同学时那样亲热。
陈恭澍回忆道:“看得出,他并不宽绰,我也不富裕。我们买了几个包子,找了一个喝大碗茶的地方,就坐在板凳上聊开了。他问我到哪里去,我告诉他去开封探亲;我问他,可是他不回答我,只是笑笑。”
聊天最后,陈恭澍忍不住问陶铸:“你现在在干什么?”陶铸回避道:“在打流(意为无职业地游荡)。”陈恭澍不高兴地怼道:“鬼才相信!”
从此,二人各奔前程,再无交集。
时光荏苒,从1947年底,陈恭澍萌发了“策反”林彪的念头。当听说陶铸也在东北解放军,并且职务是政治部主任(实际是副主任),心中就活动开了:既然开了头,何不将陶铸一并策反呢?
五、蒋知道吗?
“策反”行动以陈恭澍为中心,开始了。为了保密,“绥靖总队”第一大队中,只有上述几个人知道,连副大队长都没明言。
当然,向上“报备”是必须的,不然追查下来,“策反”与“通敌”之间,百口莫辩。
向谁报备呢?陈恭澍跳过总队,越级向他的“恩公”郑介民报告。
郑介民也算有担当,向陈恭澍表示:放手去做,一切由我负责,但要注意避开罗荣桓……
有的网文说,策反林彪、陶铸一事,是蒋介石亲自布置的。我不知道这一说法可有史料支撑?个人觉得可信度较低。并且,我相信以郑介民的性格,他不会向蒋介石汇报此事。因为,明显地,要是汇报了,得到的肯定是“娘稀屁”三字经“奖赏”。
想当初,1942年至1943年间,林彪在重庆三度与蒋介石见面。
蒋介石在日记中记载10月13日第一次接见时,写道:“林彪奉其共党之命来见,幼稚可叹!”
在年底第二次接见时,蒋介石旁敲侧击地对林彪说:“你的同学,都很听我的话。”林彪淡淡回答:“我知道。”
林彪在重庆滞留大半年,以那时国共力量对比,蒋介石都没有授意林彪的同学们去拉拢他,何况到了1948年,林彪统率百万雄师时?
六、幻想不断
在陈恭澍心目中,去与林彪见面,建立联系的最佳人选,非李鸣秋莫属。
第一,李鸣秋与林彪当年有同学情、同志义。第二,李作为地下党员,坐牢多年,易产生同情,易被接受。第三,这时李鸣秋非国非共,以叙“友情”为借口去,想必不会被当作敌人对待。第四,即使“策反”不成,去看一看,了解一下共产党军队的实际情况,作为战略情报,也是一笔收获。
1948年春节前后,陈恭澍打听到了李鸣秋下落:李鸣秋体弱多病,在天津一家布铺当记账先生。
陈恭澍与张作兴一道赴天津,劝说李鸣秋参与“策反”计划。李鸣秋心灰意冷叹息道:“坐这9年牢,把我身体坐垮了,假设我跑得动,早就和他们(共产党)一起走了。”
对于陈恭澍的“妙计”,李鸣秋并不热心。他直言道:“你们希望我说服林彪、陶铸阵前变节,不但他们不会这样做,我也不会这样说。不是我泼冷水,你们先要死了这条心。”
陈恭澍何尝不知道这事儿的难度,只是他不肯放下幻想,一再劝李鸣秋出马。李鸣秋道:“你们如果是为将来的生存留条后路,建立互通声气的默契,看在朋友义气上,我愿意为你们奔走。你们可不能给我下圈套,骗我参加你们的工作。还有,关外严寒,我身体受不了,要去也得暖和一点儿再动身。”
陈恭澍见李鸣秋如此坚定,只好降低预期:只要李鸣秋答应去,不管他向林彪、陶铸怎么说借口,“怀旧”、“铺路”、“通声气”,都可以,只要找到林彪、陶铸在什么地方,就是一大收获;如果能与林彪、陶铸交谈,哪怕是其中一个人接触,回来将一路上所见所闻,和林彪或陶铸的一言一语,复述出来,汇报上去,就有价值,就算不虚此行。
(东北野战军激战锦州)
七、带病出关
等到1948年元宵节之后,李鸣秋终于动身出关了。这一去就是两三个月。李鸣秋回到天津,又病倒了。陈恭澍赶紧跑到天津询问情况。
以下是李鸣秋拖着病体,断断续续叙述自己去关外的经历:
李鸣秋历尽千辛万苦,终于在四平附近一个村庄见到了林彪。林彪态度相当和善,叫李鸣秋留下来,不要走了。但林彪似乎有点心不在焉,根本没有细听李鸣秋说些什么。几句话后,林彪找来陶铸,介绍两人认识,然后说:以后抽时间详谈。说完起身离去。
陶铸和李鸣秋聊,他很关心陈恭澍的情况,说:“你回去告诉陈恭澍,赶快为人民立功,机会甚多,不可一误再误!”
陶铸还说,他会派人来和陈恭澍联系,到时候会把他们的“要求”传达给你。
以上是李鸣秋这一趟的主要“收获”。
陈恭澍心头暗暗吃惊:共产党真是厉害,李鸣秋此行,不但没有得到什么“干货”,对方反倒要来“策反”自己,莫不会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吧!
当然,陈恭澍从李鸣秋谈话中也不是一无所获,至少李鸣秋途中看到的东北的情况,解放军的情况,以及谈话中的思路和词汇,都是国民党方面所需要的。
回到北平,陈恭澍把这些内容整理出来,上报给“绥靖总队”,再转报到上面去了。不久,上面颁发了一笔可观的奖金。
(喜欢琢磨地图的林帅)
八、结局各不同
这事看似至此不了了之,实则还有一点儿可记的余音:
首先说李鸣秋。李鸣秋回到天津几个月后病逝。他作为黄埔四期生,其一生令人唏嘘。牢狱之灾整垮了他的身体,也失去了组织联系。如果不是这一趟去关外的劳累和风寒,使他病体雪上加霜,也许能撑到全国解放,可以证明他的革命历史。
再说江田。1949年初,眼看北平将和平解放,国民党军官们能走的都走,江田却选择了留下。不知道是不是“策反”事件带给江田的错觉。当陈恭澍劝江田走时,江田反劝陈恭澍留下。解放伊始,林彪把江田安排在铁道部附设子弟学校中当管理员。1951年镇压反革命运动中,江田被审查出来曾是“绥靖总队”军官,被判处死刑。
张作兴的下场比江田稍好,因为他曾是长辛店铁路工人,“阶级出身”好。其实在汪伪期间,张作兴当过安徽繁昌县伪县长。抗战胜利后,陈恭澍替他隐瞒了这一段经历。眼看北平快解放,张作兴同样心存幻想,认为江田可以不走,自己也可以不走。他也在“镇反”中被揪出,被判死缓,押往唐山某农场劳动改造,后来死于大地震。
“策反”计划中唯一走掉的是陈恭澍。谁叫他既是领导,又有“贵人”——郑介民——相助呢?
讽刺的是,北平和平解放,中共方面谈判的全权代表,正是陈恭澍曾经的“策反”对象——陶铸同学。
1949年1月上旬,郑介民带着蒋介石写给傅作义亲笔信,乘专机飞抵北平。当天,陈恭澍去向郑介民汇报布置潜伏特务工作。陈恭澍把“留置”特务的花名册呈递给郑介民,郑介民粗略翻了翻,又还给了陈恭澍,说:“你收拾一下,明天上午9点同我一起回南京。”
飞机从天坛机场起飞。陈恭澍回忆:“好一阵震耳欲聋的噪音过后,飞机腾空而起,感觉好像就要撞上近在眼前的城墙……瞩目下望,地上一片土灰,正是北方冬季的景色,实在一无可看之处。”
(北平和平解放,解放军入城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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